1
“甜甜，”丹雅一边拨弄着甜甜的头发，一边轻声唤着，“甜甜，起床了，起床喽。”
甜甜翻了一个身，砸吧了一下小嘴儿，继续睡。
“甜甜，今天可是有惊喜呀！”丹雅这次挠着甜甜软软的小脚心。
甜甜的眼睫毛忽闪了一下，紧接着又紧紧地闭上。丹雅知道，这小家伙在装睡。
“算了，你不要就算了。我跟爸爸两个人去动物园喂猴子去。”说着，丹雅站起来，装作往外走的样子，但却还是回头看着。
甜甜的小肩膀开始抖动。丹雅知道，这是甜甜在跟那香甜甜的梦做斗争。看到她还是不起来。丹雅就故意扩大脚步声，往门外走去。*一声，甜甜没动，第二声，甜甜还是没有动，第三声，甜甜蹭地坐起来。大声说：“妈妈，你这次可不能让爸爸又反悔。”
声音中可没有一点刚刚睡醒的朦胧，大大的眼睛圆睁着，带着对动物园的期许，又略带着对爸爸的不信任，还有对妈妈无能的抱怨。每次妈妈总是这样说，但每次只能是和妈妈一起去，而爸爸总是临时有千万种理由，一定要脱身而去。
“好，这次绝对不会放空炮的，放心吧！”丹雅一大步迈回去，一下就抱住甜甜，把她抱到衣橱前，打开。“甜甜，今天想穿哪件呢？”然后丹雅略低着头翻弄甜甜那并不太多的几件裙子。心里不由得升起一片黯然。这几年买房子，一边生活，一边还贷款，一边还要还那些私人借款。原本就板上钉钉儿的死工资，被分成若干份。丈夫李牧这几年又赶上工厂效益不好，原本技术员的工资比普通工人多一倍，现在普通工人一直罢工维权，现在这些技术员的工资，基本上跟普通工人一样了。偏偏这个李牧又老实巴交的，总是自己一门心思研究技术，也不去领导那里要求。所以，两加劲，工资还是老样子，永远跟不上飞涨的物价。
“妈妈，我想穿那件。”甜甜肉肉的小手拎起来一件，丹雅看到，是她奶奶之前来的时候，给甜甜带来的，说是新衣服，其实是大姑姐家孩子穿小了的旧衣服。甜甜不懂事，她就看着是纱纱裙，一直很喜欢。丹雅知道，虽然是旧衣服，但婆婆对他们的关爱。婆婆总是丹雅心里很温暖的部分，她总是用心顾及到丹雅的面子，来默默扶持这个家。丹雅知道她也不容易，所以，从来未曾埋怨过她。
“好。”丹雅把甜甜放到床上，然后看着甜甜自己坐在那里，慢吞吞地脱睡衣。甜甜一直很独立，这是丹雅意外的收获。从小丹雅就独自照顾她，根本就没有机会去溺爱她，有吃饭的意识了，就让她自己吃，哪怕弄得浑身都是，丹雅也只能忙着收拾家，顾不上去喂；会爬了，随便爬，丹雅只能尽力地把地擦干净；会走了，甜甜总是想抓着丹雅的手，但丹雅总是在她一米处站着看，甜甜这样追逐着，竟然很快就学会了走；摔倒了也不哭，因为她知道妈妈从来都不会因为她哭，而过来哄她；有穿衣的意识了，就让她自己穿，经常把头钻进去，却卡在袖子里，进不去，出不来，然后顶着衣服，故作捉迷藏一般的唤妈妈，但丹雅那洗着衣服的手却怎么也停不下。
就着甜甜穿衣服的空儿，丹雅去厨房把早餐端出来。并不复杂，油酥小烧饼，豆浆，煎鸡蛋。自打成了房奴，丹雅就变成了全活妈妈，之前买的，现在都自己做。这油酥小烧饼，可是丹雅站在人卖烧饼的旁边，足足看了一个小时才学会的。很初尝试的时候，可是吃尽了苦头。哎，不说这个，招呼甜甜洗漱，然后去给李牧发短信。
“你几点回来呀，昨天我们不是说好了带孩子去动物园的吗？”丹雅点击了发送。李牧昨天说单位加班，一晚上都没有回来。
很快手机的短信提示声响起，“我可能回不去了，你自己带孩子去吧！”
“不行，你都食言好几次了，孩子今天听说你一起去，特别开心，现在打扮好了，正吃饭呢！你快回来，请假也得回来。”丹雅有点不耐烦，想打电话，但又怕甜甜会听到。
“我尽量吧！”李牧的短信仿佛是通知，又仿佛是商量。咋想都行，让丹雅停住了继续发短信的念头，没法回了，还是再等等吧！
2
其实，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，可能李牧忘记了。丹雅很早就翻日历牌，找到这一天，发现还是星期日，让她着实地兴奋了好久。
李牧虽然是技术员，理科生。但丹雅刚刚跟他相识的时候，却充满了浪漫。
丹雅和李牧是大学同学，上大学的时候，他们并不是一个系，李牧是计算机系，丹雅是中文系。李牧是一个戴着眼镜木木的男孩子。丹雅却是一个来自小城市，但却透着灵气的女孩。丹雅并不漂亮，一米六的个子，微微胖，脸蛋上有几个并不太明显的雀斑，皮肤黑黑的，大大的眼睛总是充满了笑意。自来卷的长发，总是显得头发特别蓬松。丹雅总是把它束起来，弄成一个长长的马尾。
他们两个原本是两个世界的人。像两条平行线。
丹雅一直在图书馆勤工俭学。一来更方便看更多的书，二来，可以贴补家用。在供养丹雅上学之后，家里真是一贫如洗，不能再给他们额外的负担了。三来，可以占用很多时间，省得同学们去逛街、购物，叫她的时候，去吧囊中羞涩，不去又怕同学们说她不合群。这是丹雅心中的小秘密，在她大大咧咧的外表下，总是隐藏着这特别容易受伤的心。
后来，有一天，她看到了李牧。这个书呆子一般的男孩，总是在图书馆的一个角落里看书。饿了就吃块馒头，渴了就去洗手间接凉水。他仿佛忘了整个世界的在读书。当然，也不会注意到一直注意他的丹雅。
仿佛同病相怜一般，丹雅特别心疼这个家境同样艰难的男孩。有的时候，看到他在啃干馒头，就端一杯水过去。李牧笑笑表示感谢。他可能单纯认为，这是图书管理员应该做的。很多次之后，他的眼神中依然是那样的淡然，甚至都没有跟丹雅说话的意思。
丹雅也不气恼，过着卑微的生活，可以力所能及的帮助别人，是一种难得付出的快乐。这份快乐，对于丹雅来说，是那么的奢侈。
时间就这样过去了，李牧渐渐习惯了丹雅的存在。他啃馒头的时候，甚至都不会去接水，他连头都不抬，下意识地一抓，就肯定可以抓到一杯装满温水的杯子。他眼睛不离开书本，是那样痴迷，又是那样淡然。
有一天，暴风骤雨。这样恶劣的天气，丹雅是可以不去图书馆的。毕竟上班已经这么久了，图书馆的老师都很熟悉，一天不去，她绝对不会说什么的。但丹雅就是想着那个男孩，她怕即便是这样的天气，他还会拿个一个馒头去看书。于是，仿佛被什么牵引着一样，丹雅鬼使神差地向图书馆走去。
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，打到脸上生疼，小小的雨伞已经被吹翻，伞骨都被折断了。漆黑的路，偶尔会被闪电照亮。路上没有一个人。但丹雅没有放弃。她把伞收起来，淋着雨跑向图书馆。
终于跑到之后，丹雅的衣服已经全湿了。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下来，图书馆老师意外地看着她，赶紧帮她找毛巾擦。丹雅不好意思地说，忘了一本书，今天必须看。老师还嗔怪她说，这么认真干什么，明天起早过来也行呀！
丹雅擦了擦头发，绕过一排排图书架，走到了很里面的一排，图书馆角落里的那个桌子。李牧果然在那里。这窗外的风雨仿佛都与他无关。丹雅端着一杯水，水刚倒的，有点热，温暖着丹雅冰冷的身体。丹雅一步一步地轻轻地走过去。
放下之后，正好李牧吃完很后一口。他下意识地抓杯子。也抓着了，拿起来喝了一大口。瞬时，他怔住了。他咽不下，吐不出的模样，一下子就逗乐了丹雅。丹雅捂着嘴偷偷地笑。
李牧这才注意到丹雅，他含着那口水的模样。模样居然特别可爱。当丹雅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，她的脸突然红了。
李牧，含了好一会儿。脸也憋红了。才勉强咽下去。
丹雅说：“你干嘛不吐出来呀！”
“我妈妈说过，吃到嘴里的，除非是有毒的，否则不能吐，是一种浪费！”李牧张着嘴哈气。
“我，不是故意的。”丹雅的脸更红了。
“没事，谢谢你。你，”任李牧再木，他也看到丹雅被淋湿的身体，瑟瑟发抖。“你冷不冷呀！你怎么都湿了，外面下雨了吗？”
这是一道闪电照亮了远处小小的窗子，接着一声“嘎嘎”的雷声传来。这灯光昏暗的图书馆，在雨幕的包裹下，居然显得有点暧昧。
李牧脱下外衣，递给丹雅，“你穿上吧，要不会感冒的。”
丹雅拿着衣服，犹豫不决。她不想拒绝这份温暖。“时间到了，你应该走了，我们——”丹雅鼓起勇气。“我们要不一起走吧！”
老师穿着雨衣走了，丹雅锁上图书馆的门，李牧拎着衣服等着丹雅。
站在门口李牧和丹雅看着那狂风暴雨，有点不知所措。很后还是丹雅说，“要不我们一起撑着衣服，跑回去吧！”
李牧扶了扶眼镜，点点头。
然后两个人一起撑起衣服，冲进雨里，也冲进了爱情里。
3
“妈妈，我吃好了。”甜甜的声音，把丹雅从回忆中拉了回来。丹雅下意识地抱抱肩，好像在回味那曾经的温暖，然后揽过孩子。帮她梳头。
甜甜的头发跟丹雅的一样，有点自来卷。丹雅也不太会梳头发。她总是把甜甜的头发梳两个小马尾，然后绑上蝴蝶结。粉红的纱纱裙，加上粉红的蝴蝶结，再配上粉红的凉鞋，女儿俨然变成一个粉红的精灵一般，丹雅是越看越欢喜。
弄好女儿，丹雅也去换衣服。虽然也没有什么衣服可以选择，但总是要选择一件更好一点的，万一照一张合影，不能让自己的憔悴显露出来。今天，这么好的日子。
这时，手机响了一声，是短信。丹雅拿过来看了看，脸色有点僵，但她没有让这保存很久，她很快就展开了笑颜。她的心在快速旋转，要怎么跟孩子说呢？李牧的又一次爽约，甜甜是否还能接受呢？这样下去，甜甜是不是会认为自己是在说“狼来了，狼来了。”而再也不相信自己呢？
“甜甜——”丹雅看着兴高采烈的孩子，心有点疼。
“甜甜——”丹雅还没想好要怎么说。
“妈妈，是爸爸又没有空儿吗？”甜甜在妈妈的声音中，听出了异样。这不是*一次发生了。
“妈妈，那咱还去吗？”甜甜好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，立马蔫了。
“当然去了，爸爸单位的工作比较忙，他刚刚在短信中也特别难过，今天原本想着陪我们一起去玩的，现在单位走不开也没办法。爸爸说晚上给你带好吃的回来呢！”丹雅笑着说这些谎言，这也不是*一次，但她必须说。能给孩子的，就尽量给吧！
“好，妈妈，我们一起去。我还要带着我的好朋友——小叮当。”甜甜拿着她的毛绒小狗。这小狗甜甜从很小就抱着。虽然经常洗有点旧了，但还是她的宝贝。
从小房里面推出自行车，这自行车跟甜甜的年龄一样大。甜甜刚刚出生的时候，是丹雅犒劳自己的。她就一直特别盼望着，等孩子大了，可以带着她出去玩，让她把胖胖的，暖暖的小手盘在自己的腰间，这就是全世界很大的幸福啦！
甜甜抱着自己的好朋友，坐在自行车后面的小椅子上。她有点沉默，也没有抱住妈妈的腰。丹雅从这些就可以知道，此时的甜甜是多么的失望，这么小的她，就开始掩饰自己的情绪，那么这日子什么时候是头呢？
为了弥补对甜甜的亏欠，丹雅破天荒的允许甜甜买棉花糖。甜甜不敢相信地看着丹雅，她对棉花糖的渴望已经好久了。每次妈妈都说吃了不健康，所以坚决不给买。但那如云朵缠绕在木棒上的棉花糖，每次看都是那么的诱人，都让人挪不动步。这次终于实现梦想了。真开心呀！
甜甜举着棉花糖，一蹦一跳地向着动物园跑去。那跳动的棉花糖、跳动的小辫子，跳动的纱纱裙，还有那跳动的笑声，无时无刻不在敲打着丹雅的心。“这样的快乐还能维持多久呢？”
今天天气很好，天，湛蓝湛蓝的。一大朵，一大朵的白云，千变万化地，悠闲地飘过来，又飘过去。初夏的天气，太阳虽然有点炙热，但树荫下面还是带着清爽。刚刚开放的合欢花，弥漫了一路的清香，那路边蒲公英的种子，在微风中，飘飘洒洒地。一路上，或三，或俩的人，都带着一团和睦，尤其那被父母牵着双手，在父母手间蹦跳的小孩子，如针一般，刺痛着丹雅的心。
动物园里，猴子笼外面围满了孩子，很多孩子往笼子里丢瓜子、香蕉。而甜甜看着自己的棉花糖，她很舍不得这得来不易的宝贝，但她仍撕了一片，然后塞到笼子里。一只小猴子一下就窜过来，抓起这团“棉花”，躲到母猴子的怀里，一把就塞到嘴巴里，然后表情美美地吞下去。
丹雅也看到了，她感动于甜甜的爱心，竟然一下子流下眼泪。又赶紧偷偷地抹去。
回来的路上，甜甜依然拿着那根棉花糖的木棍，舍不得扔。她还把木棍放在小狗叮当的嘴巴里，仿佛自言自语道，“叮当，你也吃点，你帮我拿着，这是我*一只棉花糖呀！”
甜甜脸上溢满了母爱，仿佛一瞬间长大了很多。
剩下的路，丹雅仿佛行尸走肉一般，她看着甜甜的身影越来越模糊，越来越模糊。
玩了一上午的甜甜回家之后饭都没有吃就睡了，丹雅用毛巾帮她擦干净弄脏的小脸，小手。然后帮她盖上毛巾被。拿着扇子轻轻地帮甜甜扇。甜甜的头发在微微地风中，一摆一摆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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