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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百味】麒麟(小说)

来源: 免费文学汇 时间:2022-04-16

1

文昌阁的钟声,很不靠谱,花十块钱可以敲三下,没板没眼,不听也罢。白齐格常把窗子闭紧,钟声却仍然能够透进来。那里住着几个老道,真不真假不假,不知搞的什么鬼,一下钟声就是一个心愿。

那叫什么心愿哪!虚浮不定,忽长忽短,藏藏掖掖,该叫“心律不齐”才对嘛。白齐格听进耳朵里,嘴角就不禁露出微微一笑。

她知道,自己此刻就像寡妇。

“你去求个签看。”后宰门街的屠孝莉,数次苦心劝她,“或者就去半山兴国寺。有个元净大师,说的准着呢。中考、高考分数,姻缘,阳寿,官位,财路……没有他不能的。你只需请他到‘老牌坊’吃顿晚饭,忌着荤,除外不用多花一分钱。”

“少来糟贱佛门!都胡说些什么啊。再说一句我可就不理你。”

屠孝莉一点都不在意。“谁让你离不开我的?”她只是略显委屈,“我从后宰门跑来,刚才上楼还崴了脚,你忍心!哼,我要是先生也不给你回来。”

白齐格本是有男人的,就是小州。屠孝莉没见过小州,但知道小州搞过科研,当过主持人,现在南美做贸易。这都是白齐格亲口说的。白齐格从没让屠孝莉看过小州的视频和照片。屠孝莉相信白齐格的话,因为白齐格还说过,“人嘛,总要活得专业一点。”听上去似乎受过“搞科研”的影响。

收集鞋子,就是白齐格所谓的“专业”。

在白齐格家里,各式各样的鞋子塞满了橱柜。除了买鞋,白齐格日常节俭,使这“专业”,可够“专”的。那些鞋子,极名贵的,有;极普通的,也有。真皮的,皮优的,布的,丝绳的,陶瓷的,木头的,五花八门。

屠孝莉*一次来白齐格家,白齐格就向她展示这些鞋子。她承认自己看花了眼,白齐格指着让她看一双鞋子,她的目光来回扫了半天,也没确定是哪双。白齐格的声音突然小了起来:

“你猜是什么皮的?”

鳄鱼、犀牛、河马、狮子、狗熊,甚至大象,迅速从她脑子里闪过,很后,她老实巴交地回答:

“俺可猜不出来。”

“人皮的!”白齐格声音猛一高。

屠孝莉把持不住,差点倒仰。白齐格哈哈大笑。她背对屠孝莉,伸手抚摸着那双水红色圆头搭扣女鞋。屠孝莉多么期望她突然转过身来致歉,“吓你呢。”屠孝莉立刻就会装着被吓得不轻,抬手擦汗。但她没有转身,收了笑声,就那样站着,浑然忘了身后快要灵魂出窍的屠孝莉。

这件事让屠孝莉很犹豫。晚上,一想起白齐格的话,就觉背上寒意凛凛。不过,她终于还是又来了。白齐格照旧领她观赏鞋子。那双水红色女鞋也还在原处,白齐格看都没多看一眼。她倒悄悄留意了一下,发现没有任何标志能证明它不是一双小牛皮女鞋。白齐格很好一次送她鞋子,就是送的紧挨着它的那双。她穿上走路,贴心贴肺地好。

白齐格沉得住气,她不怕小州走丢。要是怕,当初就死活不放他出去。不管他是到了南美,还是南非,她都不怕。她没告诉屠孝莉,小州身边有她的眼线。

2

从饮食起居,到头疼脑热的,白齐格俱对小州了如指掌。依着干涉他,每天电话也打一二十个,跑也一二十趟。白齐格不这么做,或隔上十天半月,才联系一次。问他什么事情是否还记得,自己竟全忘了。问某件东西在哪里,自己翻箱倒柜找了整一下午,也没找着。时间长的时候,隔了有小半年。电话打过去,就说,咦,按错了,打你这儿了,还好吧。听小州的口气,好像从没疑心过。

白齐格还很年轻,屠孝莉猜她顶多不超过三十岁,真正笑起来的时候也就二十出头。屠孝莉不好意思告诉她,她大笑的时候确实很好看。明亮。只笑一点的时候反而显得有些阴郁,也让人丑了,不怎么吉利似的。屠孝莉甚至避免谈到小州,她总有办法让白齐格高兴。

为什么非得让白齐格高兴?屠孝莉才不那么笨。只知道哄人高兴,那就不是后宰门街的屠孝莉了。

屠孝莉有个婆婆,卧病在床多年。屠孝莉尽自己儿媳的义务,服侍也还算用心,但不哄她高兴,也没听她对人说过她一句不好。她丈夫自己不小心,喝了两杯扎啤,蹬三轮车给人送货,过青龙桥,咕噔,连人带车给摔下去,摔瘸了左腿。伤好了不怨自己大意,不长眼,反骂屠孝莉扫把精,一进他家门就带累他走背字儿。公司效益下降,干部贪污,产品积压,很终破产。这个男人,骂就骂吧,腿不好了,竟学会了动手。屠孝莉挨打,哭两声,不哭了。听婆婆在那厢拍着床帮说:

“冤业,快让我死!”

屠孝莉忍着疼,给婆婆端去一碗水。往婆婆跟前一站,不说话。婆婆就不骂了,接过水来喝下去。

白齐格知道她男人病卧在床。幸亏她家住的是瓦房,不然每日楼上楼下背丈夫下楼晒太阳,可够她受的。将来政府让她家搬迁,她说什么也不搬。再说,燕子恋旧巢,婆婆也不愿意。她对白齐格说谎,这都免不了。好在她说了谎,也都能记着,不会无意弄错,徒生尴尬。

要对白齐格说什么,也没特别的准备,关键要靠自己的临时把握,有时随口就说出来。

按理,寒暑易节相比国际风云,可能会重要一些,女人嘛。屠孝莉想象不出国外是什么。是一大锅滚沸的米粥?稀里糊涂。但屠孝莉从电视上看到某个*战火纷飞,恰巧她家一个亲戚的朋友刚从那个*回来,陪白齐格闲坐时蓦然想起这件事。

“我大表姨的二姑奶奶,有个人精儿外甥,”屠孝莉娓娓道来,“看把圈子兜大了,——从年轻就能干,到头还是栽进坑里。说不清是一拉克、二拉克,说打就打,他可是在那里做了五年的大工程……”

“我要出去了!”白齐格突然打断她。她一愣。白齐格脸色没变,但她马上就断定自己惹着了她。

屠孝莉一时想不起自己说错了什么。白齐格自顾站起来。这就显得有失常态了。站起来就往卧室走,连告辞的工夫都没给屠孝莉。

在白齐格走出卧室之前,屠孝莉及时走开了。屠孝莉很终没想明白,自己怎就冒犯了白齐格。事情来得突然,几乎夺去了她再次上门的勇气。她本想着就此放弃,但考虑相对于很多人来说,白齐格还是很好相处的,人又健康,年轻,心眼儿也还算好,要求也不苛刻,出手也还大方。

几天后,屠孝莉再来,是先上山,走到半山上的兴国寺,又从兴国寺东边的山道蜿蜒下来,傍着文昌阁,一路走到腊梅园,停在腊梅树下,朝白齐格家的窗子呆望了半天,才决定走过去。

白齐格没提那天的事,但白齐格付她的钱显然比过去多不少。她竟有了绝望的感受,迟迟没有抬手去接。

“拿着。”白齐格塞到她手里,“我的钱是干净的。”

3

住得起昂贵的山景房,家底肯定大不一般。屠孝莉不是没有猜测过白齐格财富的来历,有时候也会想到很不好的事情上去,但她总能克制住自己。屠孝莉有个原则,就是不让自己窥视客户的隐私。诱惑再大,也要顶住。

就像她的家庭,换别人离婚八次也离了。她不离!挨了打,她哭两声。就两声!她给家挣钱。侍候丈夫、婆婆,养女儿……话说回来,白齐格家有钱也不为怪。人家男人做贸易嘛。人家男人做贸易,家都顾不得回,少挣不了钱。

屠孝莉没想到白齐格会主动跟她谈钱的事。白齐格倾其所有买过一支超低价股,还不到一块钱,接近退市,却被某大国企并购。半年之内,股价涨了六十倍。逢高点,全抛,然后入手三套房子。当时房地产低潮,房地产商求着人买,还请人吃饭。房地产热,房价赛马。出手两套,留一套。

“好事都让你给碰上了。”屠孝莉没掩饰自己艳羡的眼神。

“是的,我赶上了好时代。”白齐格肯定地说。神情冷峻,不像是在戏言。

屠孝莉无语。

“它还给了我一个好男人。”白齐格说着,目光温柔起来。“那年我带他到村里去,连村里的小鱼儿都很喜欢。知道小鱼儿是什么吧。”

屠孝莉暗暗费神想着。她摇摇头。

“小鱼儿是个姑娘!”白齐格说,忍不住哈哈一笑。“这傻姑娘,见过我男人,非得闹着要跟我们出来。她以为城里好玩儿着呢。你以为小虫子小鸟儿也喜欢我男人?嘿,我男人谁都喜欢。”口气一转,“就我父母不喜欢。”说着,神色始落寞。

屠孝莉像在犯迷瞪。“等到天黑,找个西南角,去烧黄白红绿四色纸张,冲过往神仙三鞠躬,”她悄声儿说,“不出一年,你家二老就肯爱这女婿了。你别笑话我迷信,这可是我娘私教我嫂子,让我偷听到的。我嫂子娘家嫌我那哥没福相,我哥也争气,结婚三个月就吃胖了。你猜多少斤?一米七挂零的个儿,一百九十五斤!”

白齐格看她一眼。不笑。

“你拿没福的人没办法。”白齐格说,“好容易把二老劝到城里来,本想让他们住奥龙观邸那套房子。他们嫌大,不敢住。要是他们住到现在,房子又增值多少?世上偏有没福的人。”

“可不是咧?”屠孝莉接口说,“我那哥哥,吃胖了,胃,却不好了。我不说罢,敢情人是一张皮。”

白齐格独自沉默了,屠孝莉也就不再说话,心想,怪不得人家有钱,好运都让人家占了,那贸易做不做的吧。做好了好。做不好,空心人儿回来也无妨。反正白齐格有钱。

嗯,这时代是好,对有些人好,人家能够穿了兽皮,还想着穿人皮,可对另些人,就不好,比如对她丈夫。再比如……一丝悲凉远远浸过来,她及时打住。

那天,屠孝莉不可能真的沉入到悲凉里去,因为她刚得了报酬。回到家,背着婆婆数了数,比往常多了快一倍。婆婆感觉好些,静静躺在床上,她得以从头回想在白齐格家的情景,竟隐隐对白齐格不满意起来。

家里这么有钱了,还打发男人出去贸易,也太贪了些。你打发男人贸易,也找找近便好做的。天上飞机火箭嗖嗖飞着,也没听说她男人回来。屠孝莉若有了钱,看她怎么疼男人!男人爱扎啤,她弄一大缸,整天把男人用扎啤泡着。白齐格,你也太爱财了。你缺那识见,房子卖早了,还想怨在爹娘头上。你男人也太爱财了,家里这么有钱,省着给别人挣不好?房子再大,也只能睡床一张。好吃的再多,也只有胃一个。

白齐格承认自己爱钱,也知道小州爱钱。她对屠孝莉大方,屠孝莉哪里知道,其实她和小州一样,穷怕了。小州的二老也在村子里,白齐格没去过。小州不让去。小州说,你去了会很难过。会做噩梦。会晕厥。会打寒战……白齐格说,你想吓死我?

在城市找一个有相同经历的男人,白齐格感觉踏实,况且小州又是那样一个小鱼儿喜欢,小鸟儿小虫子都喜欢的男人。关键是小州也有过类似的想法。小州肚子里有墨水,会总结。小州说:

“格格,我们都是城里的农二代。”

听!他说我们!

他叫她格格!

他一直叫她格格来着。

4

格格。格格。格格。

那不是踏雪的声音么?小州决定离开白齐格,就是在一次踏雪之后。

腊梅园里腊梅开,梅花美人儿两相映。小州指指地上的雪,对白齐格说,叫你呢。白齐格没听懂,忽然明白过来,弯腰抓起一把雪要往小州身上扔。小州转身就跑。格格,格格,格格……满园子里的雪都在叫。

踏雪回来,没一点征兆,小州就对白齐格说,自己要搬出去住。

很初认识的小州,还是个刚从大学毕业的研究生。白齐格带他到老家去,身上衣服都是她买给他的。他从白齐格身边离开,穿的却是自己花钱买的。他有了份旱涝保收的工作,是在政府当公务员。铁饭碗。笔试面试,一轮轮全凭自己的本事。工资不高,够他吃穿。小州临走丢了一句话,虽然模棱两可,却让白齐格想起来心头发软。

小州说:“也许,我还会回来。”小州几乎是下意识地环视了一下房间,白齐格就断定,他根本走不丢。

舍得一时,方能拥有一世。白齐格不知怎么就认准了这个。小州的新住址,她看都没想去看。但她知道,那是一处公寓房。

小州搬出去才两星期,白齐格就能清晰想象出那处公寓房内部的格局。一张床,摆在主要位置。一张电脑桌,紧靠床边。一个简易衣柜,放在门后。一张折叠餐桌,放在阳台,自己一个人吃饭用不着,算是多余的。成双,只有椅子。晚上,坐一把,空一把。深伏在电脑桌前,啃他带回家里的活。他很看重自己的职位。

有时,白齐格想,是不是自己妨碍了他的工作?他陪自己的时间太长了,但这并不是她的要求。她不但没有要求他更多地陪伴自己,还觉得他这人有些爱玩儿。这么爱玩儿,是怎么把大学考上的?

其实那样的职位,给他带不来多少财富。白齐格替他算过一笔账,他工作十年,买不了她家的一间厕所。他工作一辈子,能买她半套房。退休之后还没钱买墓地。本市很贵的龙涎泉公墓,单价涨到三十八万啦。那他卖力工作,是为的什么?所以说白齐格不怕。只要他回来,一辈子什么都有。工作也就只当散心。

但小州工作出色了,白齐格也是高兴的。在单位,小州得到了领导赏识,才搬出去不到半年,就被市政府隆重授予了五四青年奖章。白齐格打电话祝贺他,他问,你怎么知道的?她像吓了一跳,忙说,你成了大名人,我还能不知道?从报纸上看的。本来她想请他出来聚一聚,他这一问竟把她的想头问了回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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